當東方遇見西方

剛結束一場火藥味十足的會議後,同事捷瑞問我:「你剛才贊成對方的看法嗎?」
我回答:「不全然。有些部分我並不贊成。」
他口氣不高興地問我:「那你為什麼不立刻說出來?為什麼要(選擇)沉默?」
「因為剛才氣氛已經不和睦了,我需要一點時間想清楚細節問題,希望之後能寫出修改完備的提案,在下一次會議中提出。你看這樣會不會比較好呢?」我冷靜回答。
同事這麼多年了,我想捷瑞已經熟悉我的東方處事和處世方式,我們之間對事情的處理和回應有很大的不同,經過多年的磨合,我感謝他對我的理解、包容和信任。因此,我們能成功地一起完成令人刮目相看的專案。

職場上東西文化的表現

從台灣的大學畢業後,我來到許多人嚮往的美國留學,拿到學位後留下來工作,一轉眼已經在職場工作20多年了。入了籍的我成了美國人,在這裡,我是所謂的第一代移民。我帶著從小被教導的儒家文化思想和這深厚的素養根基來到美國,我在這個崇尚自由,強調個人主義、自我至上的西方社會闖蕩。
在職場上,時而我面對內在自我和外在大環境的矛盾和爭戰:內在自我的聲音總會提醒著我要謙虛、忍讓和以大局為重,要以靜為動;而我身處的西方社會大環境,是強調自我表現,追求個人權利和自由,要以動為靜。自幼來自東方文化的養成和身處的西方文化兩者間有些差異,有時顯得格格不入,身處其中經歷的爭戰和震撼教育不計其數,當然,這些也擴展了我的眼界和學習。
還記得,早期在職場上當團隊的專案完成時,到底要由誰來報告,在團隊裡總有人搶破頭要爭取去作報告,而我總是在一旁觀戰,除了覺得自己的語文和表達力可能不夠好,還告訴自己:我是做事的人,慢慢地人家會知道我的能力,不用和同事搶在台上表現。但是當有一次,我花了好大的心血參與完成的案子,在專案發表上完全沒有提到我的時候,心中的失落真是無法言語。這件事被我的上司發現了,他找我長談,他鼓勵我,操練自己更多適當地表達,他還開玩笑的跟我說,把東方的謙讓暫時放下吧!這不是為了搶功,而是為了專案團隊的成果可以被完整而公平的呈現。
這些年,在職場上我經歷許多震撼教育的洗禮,面對這些大大小小看法、立場或文化不同的衝擊和甚至衝突,我慢慢覺察到,它們不只是因為人與人之間個性差異的問題,還有文化養成不同,造成認知上產生差距,以致看待事情和處理事情上,就會有不同的回應和期待。

社會上東西文化的訴求

2020年新冠狀疫情開始在美國肆虐時,許多相關的議題在政府、社區、職場和學校都引起很大的討論和爭議。看似簡單的戴口罩問題,一開始就可以吵翻天:要不要戴口罩?誰應該要戴口罩?是生病的人戴上口罩或留在家休養,還是沒生病的人可以為了保護自己不被感染而戴?戴口罩究竟是為了保護自己(利己),還是應該考慮戴上也保護別人(利他)?再則,可不可以在辦公室/學校戴口罩?店家可以拒絕服務不戴口罩的客人嗎?這些都是我和家人在疫情期間所經歷的挑戰。
接連著與防疫相關的社會議題,如強制性居家令到底合不合法?商家可不可以開店做生意?餐館可以開放堂食嗎?為著這些爭議,有人選擇在疫情中走上街頭抗議,為了表達並爭取自己的權益。抗議人士說他們的權利和自由被剝奪了(不自由毋寧死),甚而有過度激情的反應和冒險行徑出現,這些在我們有東方背景的眼裡都看為不可思議,因為養成文化教導我們在艱鉅的環境下,要能共體時艱、忍辱負重(苟且偷生的使命感),所以此時此刻,我們更不會冒著可能會群聚感染的危險,而選擇激烈上街頭抗爭一途。

操練理解與尊重

人們的看法和表達可以很不同,甚至南轅北轍,但這些不同究竟在表達什麼?表象和背後深層的動機和需要到底是什麼?人們選擇爭取的回應方式和目標是什麼?其實,這當中有很多複雜的思緒和動機挑動著,我們不在急忙紛亂中,不明就裡地就跟著人云亦云,沉靜下來思考之後再表達也是一種方式,猶如中國人常說的:「謀定而後動,知止而有得」。
在「黑人的命也是命」運動中,有些人選擇以安靜沉默不出聲的方式來回應,特別是一些東方人,他們因此被周遭的人視為對這重要議題漠不關心,或被視為缺乏道德勇氣站出來。對於不理解東方行事的人或是我們ABC的孩子來說,若無法試著理解和尊重第一代移民受到其原始文化價值觀深刻洗禮,以致有些反應是和這個西方社會的期待不一樣,彼此真是很容易引起誤解,甚至衝突的。
無論是動或靜,快或慢,選擇沉默或高談闊論的表達,這些都不再是最重要的。更重要的是,我們願意去觀察並關心個別文化背景的不同,從而可以聆聽、理解彼此對事情的看法和回應的差異,當我們願意試著去理解對方並尊重彼此的不同,操練同理人心時,就可以作出智慧的溝通和回應。願我們都可以帶著愛心去理解人和我們所處的社會,願我們在美國這個文化大熔爐中成為一股和睦祝福的力量,而不是文化撕裂的對象。
腓立比書二章4-5節:「各人不要單顧自己的事,也要顧別人的事。你們當以耶穌基督的心為心。」